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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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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玲瓏姐姐,二奶奶可在?”

玲瓏也是滿臉愁容,嘆了一氣才道:“在裏邊呢,摔著了,這大夫請了半日也不見來。”

莒繡正要問能不能進去見見,玲瓏已經打起簾子道:“姑娘放心,冬兒一會就能好。”

莒繡點頭,輕聲道了謝,邁進去,就見二奶奶半躺在炕上,曲著一條腿。

聽見她進來,二奶奶睜了眼,伸手示意她過來,愧道:“妹妹,是我對不住你。”

莒繡順勢坐下,不好就這話說什麽,只道:“快別這樣說,奶奶傷到哪了?”

二奶奶來不及答,從裏屋搖晃著走出來一個醉醺醺的男子,正是此前遠遠見過一面的二少爺。

“這位妹妹哪來的,好生標致,尚梅韻,這是你家裏親戚嗎?”

二少爺面如冠玉,錦衣華冠,莒繡卻見之生厭,只當沒瞧見沒聽見,還將身子往裏挪了挪。

二少爺絲毫不覺,還湊近了要來行揖禮。

二奶奶突然撐起身子,一把將炕桌上茶盅揮向他,怒道:“無賴東西,還不快出去!”

二少爺被唬得楞了一楞,隨即惱道:“潑婦,瞧你這賴樣,什麽狗屁的梅家風韻,市井人家也比你文雅!”

二奶奶並不駁,伸手去夠那茶壺。

玲瓏上前虛攔,回頭沒好氣道:“二爺,省些事吧!”

二少爺冷哼一聲,又多瞧了莒繡兩眼,這才甩袖出去。

二奶奶縮回手,捂住臉,痛哭起來。

莒繡和玲瓏對視一眼,兩人都心生無奈,只能低聲寬慰二奶奶。

二奶奶臉上的淚被擦了幹凈,推開玲瓏,緩了氣,道:“你去外邊,扶冬兒起來,到偏間好生歇歇。等大夫來了,先給她看。放心,一切有我,天王老子來了,這事也賴不上她,賴不上你們。”

玲玲拗不過她,只好丟開她去了,臨行前看著莒繡,莒繡便點了點頭。

二奶奶散亂著發,一身狼狽也顧不上,盯著炕桌,心死如灰道:“女人家沒嫁好,一輩子就在火坑底下炙烤。妹妹,你還有得選,要擦亮眼睛嫁個好的。”

莒繡扯扯嘴,岔開話題道:“二奶奶,可是傷著了這條腿?我給你看看吧。”

二奶奶軟弱無力地靠著引枕,由著她擼了褲腿。

小腿上有一塊膚色較深,想來要不了多久就要淤一塊。這個位置,摔傷是不能的,只怕是二少爺擡腳踹的。

真不是個東西!

莒繡輕觸了一下傷處,見二奶奶皺眉卻沒喚疼,便問道:“奶奶這可有跌打損傷的藥或膏?”

二奶奶擡手一指,莒繡便下炕,去取了架上的藥匣來,仔細看過瓶身,確認過才倒出些藥酒,在手心搓熱了覆上去按揉。

二奶奶閉目忍痛。

莒繡道:“奶奶再忍一忍,揉散了就好了。”

二奶奶睜開眼,盯著房頂,眨落一滴淚,淒道:“你信不信有陰司地獄?”

莒繡垂眸,手上不停答道:“我信的。我還信善有善報,惡有惡報。”

二奶奶轉頭,看了她片刻,冷冷清清道:“我這輩子,就這樣了。我活著,只為掙個命。”

這話,不太對勁,既說這輩子就這樣了,那這掙命又說不上了。

莒繡沒答,二奶奶接著道:“別人使得手段,我就使得。別人能搶,我也能。”

莒繡擡頭,笑而不語。

藥酒揉夠了,莒繡用隨身帶的帕子仔細擦著手。

二奶奶見狀,自個坐起,翻好褲腿,蓋好裙擺,下巴一揚,道:“勞煩妹妹了,去那洗洗吧。”

莒繡便起身,繞到屏風後,就著銅盆裏的水,胡亂洗了洗。

手是洗過了,臟帕子沒處放,只能拎在手上。

二奶奶道:“你就擱這,一會我讓她們洗好熨過,給你送回去。”

莒繡搖頭,隨手將帕子塞進荷包裏,笑道:“不過一點藥香,有什麽要緊的。奶奶不必客氣。”

二奶奶也笑,小聲道:“這半日,累你丫頭受罪,又累你替我治傷,又要聽我發瘋說癲話,太難為妹妹了。”

“奶奶說的哪裏話,奶奶素日對我照顧有加,我正愁沒機會報答呢。”

二奶奶看著她,眼神幽幽的。莒繡鼓起勇氣回看,二奶奶又避開了,小聲道:“家裏還有外人在,妹妹不宜在外多留。我就不虛留你了,等我好了,再來給妹妹道謝。”

莒繡識趣地起身。

“玲瓏,替我送送。”

“是。”玲瓏打簾進來,認真道,“多謝姑娘,大夫已經來了,姑娘還請放心,一會我再叫人陪著冬兒回鹿鳴院。”

莒繡點頭道好,隨她出去。

春兒在門外等著,見了她,便不遠不近地跟著,等出了院子才貼上來。

兩人聽見夾道前爭吵聲,一齊住了腳。

“二哥若是再犯渾,祖宗的家法仍在的,到時候受不住,只管想著今日這些話!”

“四弟做了官,倒忘了兄友弟恭的本分。我是你兄長,可不是你轄下那些潑皮混子!”

“兄友弟恭?二哥先得有個做兄長的樣子,才配讓人恭敬。二老爺二太太不管你,自有管你的。你好自為之!”

莒繡春兒離得遠遠的,都聽得見二少爺那聲牛哼。

莒繡拉住春兒,後退兩步,轉身走了另一條道。

春兒突然道:“二少爺這脾氣,跟個孩子似的。”

莒繡不這樣覺著,也不想就這樣的爛人多說,只道:“一會還得勞煩你去領一下飯,冬兒有腿傷,只怕今兒是不便的。”

“嗳!”

冬兒到晚飯時分才由人陪著回來。

莒繡美繡都問了幾句,得知無事也沒敢讓她多動,只讓她用了飯就去歇著。

她這情形,也不好讓她走遠家去,暫且安排在春兒那鋪上一塊擠著。

莒繡以關心之名時刻註意著她,可冬兒就是那副該有的樣子。莒繡自個瞧了四次時辰鐘,冬兒楞是一次都沒往那邊看。

春兒拴了門,扶著冬兒進屋歇著去了。

莒繡躺下來,卻不敢睡。

戌初二刻早就過了,密道也鎖上了,可她仍怕個萬一,苦苦熬著,耐心聽著四周動靜。

春兒有輕聲打呼,冬兒好像推了她一把,鼾聲止了,有人翻了身。莒繡屏住呼吸再聽,果然有了幾不可聞的腳步聲在靠近。

莒繡攥緊了手裏的剪子,等著來人。

可是腳步聲來回幾步,又停了,又是翻身聲,再是歸於平靜。

莒繡不放心,耐心再聽了會,翻身起來,秉燭掀簾,外間無人,窗外只有樹影。

不知是誰輕咳了一句,莒繡不想驚動了人,只好退回房裏。她此時毫無睡意,便將燭臺放在小案上,磨了墨,將一些難以言說的心事,細細地寫下。

寫過,看過,念過,又將它們挪到燭臺上,點燃了,燒盡了,埋在了熏爐裏。

如此平靜過了兩日,楊家人走了,三太太回了。

張家馬家的姑娘都被叫去認了人。

三太太比前邊兩位嫂子生得要好,很不顯年紀,看著倒像是二奶奶的姐姐似的。只是她人嚴肅了些,沒有個笑模樣,倒也沒有老太太的刻薄,只是不茍言笑,佛祖似的莊嚴肅穆,讓人不自覺就斂了呼吸。

三太太的目光在馬家幾位身上一一掃過,跳過美繡,落在莒繡身上,停了許久才冷冷道:“下去玩吧,我們年紀大,悶著你們了。”

六人聽話退了出來,範姑娘卻留了下來,“舅母”“舅母”喊得親熱。三太太淡淡的,她也渾不在意,嘰嘰喳喳說著她兄長院試請客,說著六姑娘畫作琴藝。

前邊馬家姑娘竊竊私語,後邊範姑娘口齒伶俐。

莒繡一點不想管,邁大步離開這牢籠。

她一心想逃,不想多摻和,事卻由不得她。

才回了鹿鳴院不多久,三太太那邊就著人叫了她去。

長輩有請,推拒不得,才打過照面,裝病也不能。莒繡只得耐著性子,跟傳話的媽媽一塊去了三太太的院子。

路上這媽媽幾次三番上下打量,莒繡巴不得多得罪些人,不客氣道:“媽媽可是眼睛不利索,早治早好,免得坐下病根再看不見。”

安福家的還是頭一回見人這樣對她說話,氣道:“不勞姑娘記掛,老婆子好得很!”

她說罷,氣呼呼地大步走在前頭。

莒繡渾不在意,仍信步前行。

安福家的走出去一段,不得不又停下來等她,心裏更氣,暗道昨兒那些話沒白傳,就該狠煞這小蹄子的威風。

進了院子,三太太正襟危坐,開門見山道:“你出身不好,難得來了我們家,也是一段緣分。我這有宗好姻緣說與你……”

她停了,莒繡不問不駁,冷冷地看著。

三太太指指她,對著侍立在旁的媽媽道:“安福家的,安家前頭那個去得早,早該續娶了。你們做爹媽的不上心,我可看不過去了。這姑娘不錯,識得幾個字,身子也壯實,是個生兒子的。你們回去揀個日子,早些把這事辦了,往後也好安心跟著離京!”

莒繡氣得咬牙,安福家的比她還急,跪地哀求道:“太太,實在是不巧了。兒媳婦剛沒那會,安福就同他妹子說定了,只等安家出孝,這便要走禮了。太太的好意,我知道,只是那位這節骨眼上就要回京了,實在是怕耽誤了老爺清名,平白添些不自在。”

三太太將手裏的佛珠重重地拍下,怒道:“又沒三媒六聘走禮,不過是一句玩笑話,他哪裏管得了這樣的閑事!安福家的,你莫要不識擡舉!”

莒繡知道這話是指桑罵她這槐,可她不慌也不怕,大大方方道:“做媒的,走街串巷,為的就是兩廂打聽了才好說合。安媽媽家有定,巧了,我家也有。一宗好事,若是打錯了結,倒成了禍事。安媽媽莫慌,這就是句玩笑話,三太太尊貴,怎麽會有這閑心管我們這些人的事?”

“混賬東西,滾出去!”三太太怒不可遏,將佛珠一掃,喝道。

莒繡垂首退出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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